得益于赵室宗族子弟艺术方面系统、全面的训练,赵孟頫的眼界、学识与艺术功底都堪称一流。才高如斯,他一定有着很高的抱负。然而,自仕元以来,族人绝交、亲友反目、士林不齿,历经种种屈辱之后,他还能以挺拔的身姿在理想的道路上策马扬鞭吗?恐怕不能。纵使后来官居高位(死后得封魏国公),书画冠绝当代,每天早晨醒来之时,恐怕他都会提醒自己一件事:身在元人屋檐下。赵孟頫必须放下皇胄帝裔的尊严与士林文人的清高,以温润平和的心态,来面对坚硬严酷的现实,回应尴尬难堪的屈辱。他将所有的才华都倾注在书画里,他将性格中的温润平和融进作品中,形成了他独有的气质与风格。
我一直认为,学赵孟頫行书必须临其书札,方能上探幽微、窥得堂奥。据说赵氏日书万言,即使行书也是规规矩矩,丝毫不乱。这也许在技法上无可挑剔,然而规行矩步,终是缺少一些变化意趣。只有在与亲友之间互通书札絮话琐事时,他的笔下才能得到自由,时有神来之笔。
赵孟頫《行书十札》,信手写来随意自然,流露出作者真实的性情意趣和深厚的艺术修养。书中真草间行,运笔婉转停匀,字形遒丽妍润,取势正中寓变,既见圆融如意的成熟技法,又具美妙多姿的书卷意趣,富有温雅清朗的审美意蕴。
赵孟頫《行书十札卷》▼
释文:
(札一) 记事顿首再拜民瞻宰公仁弟足下,孟頫谨封。孟頫顿首再拜民瞻宰公仁弟足下、顷旆从一再过吴。何不蒙见过耶.孟頫滞留於此。未得至杭。想彼 中事已定.昨承许惠碧盏。至今未拜赐。岂有所待耶。兹因仁卿来。草草数字附问。旦夕到杭。又有承教之便也。不宜。孟頫顿首再拜。十二月廿七日。
(札二) 孟頫方雨中闷坐。忽得惠字。乃(欲)知為雨小留。同此无类。承示画梅及观音像;一如来意。题数字其上。却用奉纳。冀目入。行潦满道。不敢奉屈。 临纸驰情。不宣。孟頫再拜。民瞻宰公弟侍史。
(札三) 孟頫再拜民瞻宰公老弟足下。雨个想无他出。能过此谈半日否。不别作仁卿弟简。同此拳拳。不宣。孟頫再拜。十七日。仁卿肯过此。当遣马去也。
(札四) 孟頫再拜民瞻宰公仁弟足下。孟頫去年一月间到城中。知旆从荣满后便还镇江。自后便不问动静。欲遣一书承候。又无便可寄。唯有翘伫而已。新春 伏计体中安胜。眷辑悉佳。孟頫只留德清山中。终日与松竹為伍。无復一豪荣进之意。若民瞻来杭州。能輟半日暇。便可来小斋一游观也。向蒙许惠碧盏。何尚未 践言耶。因便草草具记。拙妇附承婶子夫人动睁。不宣。人日。孟頫再拜。
(札五) 孟頫再拜仁卿学士老弟坐右。顷闻旆从到桐川。相望甚邇。何不一过我。殊恨恨也,尔来想动履胜常。闻吾弟有翡翠石。蒙爱若此.能举以见惠否。 不然当奉价拜还。唯慨然至幸。因盛季高便草具状。未能及其他。不宣。九月廿五日。孟頫再拜。
(札六) 顿首再拜民瞻宰公阁下。孟頫谨封。孟頫顿首再拜民瞻宰公老弟足下。适方走謁。不遇而归。兹枉简教.重以贱生。特飴厚贶。本不敢拜辞。又惧於 得罪。强顏祗烦。感愧难言。草草奉復。尚图面谢。不宣。孟頫顿首再拜。
(札七) 记事顿首復民瞻宰公老弟足下。七月廿七日寓杭赵孟頫就封。孟頫顿首再拜民瞻宰公老弟足下。孟頫奉别甚久。倾仰情深。人至。得所惠书。就审即 日雅候胜常.慰不可言。承喻令弟文书即已完备。付去人送纳。外蒙远寄碧盏。不敢拜赐。併付去人。归璧乞示至。筑子谨已祇领。感激感激。草草具答。附此致 意。令亲仁卿想安好。不宣.七月六日。孟頫记事再拜。
(札八) 孟頫顿首再拜民瞻宰公仁弟足下。孟頫自去岁便过德清。盖三间小屋。滞留者三月。十一日归吴兴。闻骑气已还京口。十三日钱令史来。得所惠书。 审动履之详。极慰下情。相别动是数月。满谓可以一见。不意差池。倾渴之怀。临风难写。或旆从过杭。千万一到龟溪為望。附此拜意仁卿令亲。闻携研见过。此 意甚厚。何时重来。以慰翘想耶。因钱令史还桐川。作此附便奉问。草草。不宣。孟頫再拜。
(札九) 孟頫再民瞻宰公弟足下。别久不(胜)驰想。近京口客足来所惠书。就审腹(履)候清佳。八月晦日又囗囗书。尤以為慰。不肖自夏秋来。煬发於鬢。痛 楚不可言。今五十餘日。而创尚未囗。盖濒死而幸存耳。想民瞻闻之亦必囗囗也。承示以墨竹。大有佳趣。輒书数语其上。涴损卷轴。深知罪戾。不知民瞻见恕否。 寄惠沉香。沉香环领囗感囗。未有一物奉报。想不讶也。老妇附致意阃政夫人。寒近。要鹿肉。千万勿忘。餘冀尽珍重理。不宣。即日。孟頫再拜。
(札十) 仰人至得所惠书。就审履候胜常。深以為慰。不肖远藉庇休。苟且如昨。承远寄鹿肉领次。至以為感。但家人辈尚以為少。不审能重寄否。付至界行 绢素。已如来命。写兰亭一遇奉纳。试过目。以為然乎。不然乎。紫芝有书。今附来使以书復之。冀转达拜意。仁卿弟。堂上太夫人即日尊候安康。拙妇同此上问。 不宣。正月廿四日。孟頫再拜。
赵孟頫的《行书十札卷》十通尺牍合装卷,为赵孟頫致好友石民瞻书信九札,致高仁卿一札。石民瞻号汾亭,江苏人,好书画,曾為官九 江等地。早年便与赵孟頫為友,后成亲家。仁卿即高復礼,河南人,官兵部侍郎,是石民瞻亲戚。所以赵孟 頫、石民瞻、高復礼三人即具友情,亦有亲情,关係甚為密切。十件书札原為石民瞻珍藏,其临殁时赠给友 人戴氏;明代,张黼从戴家购得,后张家一直传递五代;入清后,是卷為王鸿绪所得,王鸿绪的儿子又将其 献给乾隆帝,因内府贮赵迹甚多,乾隆十六年,本卷又还给王家。后又经潘延龄、罗天池、裴景福、伍元惠等 人收藏。全卷横為五千三百一十五毫米,卷末后人题跋甚多,现藏於上海博物馆。关於十札书信书写的时 间,有的专家认為是赵氏四十六岁至五十六岁时书写,亦有的专家以為是四十二岁至四十六岁时书写。尽 管这些专家意见不一,但都认為,十札书信系赵氏盛年所书。